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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士高考回忆录|成秋明:年轻人不要怕走弯路,修正的机会有很多

编辑/2021-06-08/ 分类:虎跃国际/阅读:
“我实际上参加了两次高考,第一次高考虽然没考上,但也算是从一定意义上扭转了我们班的命运。”说起40多年前的高考,中国科学院院士、中国地质大学(北京 )成秋明教授还很感慨,他的求学路可谓“一波三折”,从村里大队办的高中、到乡里的高中,再到县高中 ...

“我实际上参加了两次高考,第一次高考虽然没考上,但也算是从一定意义上扭转了我们班的命运。”说起40多年前的高考,中国科学院院士、中国地质大学(北京 )成秋明教授还很感慨,他的求学路可谓“一波三折”,从村里大队办的高中、到乡里的高中,再到县高中,他一年之内转了三次学。高考志愿选地质也是“盲选”,但他最终凭借着对数学的热爱,走上了数学地球科学研究之路。

成秋明主要从事数学地质、矿产普查与勘探领域的研究,积极推动数学地质从传统的统计地质学为主,发展成为一门更具普适性的学科——数学地球科学。

“我最初选的专业,让我非常不喜欢,但我没有放弃学习。机会总会来的,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你是否努力。”回忆起自己的求学之路,成秋明说,“年轻人不要怕走弯路,修正的机会有很多。”

中国科学院院士、中国地质大学(北京 )成秋明。新京报记者 浦峰

谈高考备考

一波三折的高中:一年换了三个学校

新京报:你是1978年参加的高考?当时的高考是怎样的?

成秋明:实际上我一共考了两次,1977年我就参加了一次高考,那时我高一上了几个月。我出生在山西晋中太谷县任村乡东卜村,当时家里成分不太好,母亲是“富农”,父亲是“坏分子”,“文革”期间推荐贫下中农上大学,我们是没有资格上高中的,我哥哥姐姐只上到了初中。

我家对教育很重视,我母亲说,孩子看书学习,可以不干活。所以我学习一直很刻苦。

初中毕业后,赶上村里的大队临时办了个高中,初中班主任跟我父亲很熟,就让我“别注册,偷偷地来。”班里39个学生,上着上着还剩11个。班主任说,“你干脆考个中专吧,这学校快‘黄了’。”结果高中生不让考中专,只能考大学。我刚上高一,肯定是考不上,但还是想去试一试。

这次考试,也算是从一定意义上改变了我们班的命运。这次虽然没考上,成绩还算不错。乡里的高中觉得“还有点希望”,就把我们这11个人“收编”进了乡中学。

到了乡里的高中感觉就比较正规了,两个班一百多个学生。这时离高考也不远了,在乡里大概上了一个冬天,同学还没认全,就要准备高考了。参加全县模拟考试,我数学几乎考了满分。正好县里为了高考,在各乡统考选拔,我被选进了集训班。这个班和太谷县高中正常的班编班不一样,叫“理5班”,集中从各乡选拔来的学生,集训3-4个月。

新京报:到了县里的高中,感觉有什么不同?

成秋明:当时选上了,去不去?乡中学的老师还给我做动员:你要是留在咱们这个学校复习,我们几个老师辅导你一个人;你要是去县高中,几个老师辅导一群人。但我还是去了,因为我从村里到乡里,觉得眼界开阔了不少,从乡里到县里,那又上了一个台阶。

到县里第一感觉是长见识了,老师都讲普通话,宿舍也挺好,不像乡里都是住窑洞。那时候总感受饿,发的粮票男孩子吃不饱。到了县里后,能吃上供应粮了,就是城市人的待遇了。尽管还是吃不饱,但口粮从窝头变成了白面馒头。

新京报:当时备战高考是什么样的状态?

成秋明:在乡里需要参加劳动,在县里集训的4个月,不用劳动,但学习强度很大,那种高强度的训练我记得非常清晰。特别喜欢的是我们当时的教室,很高,墙上全部都贴了各种数学、物理、化学题。你坐在教室里,看着墙上的题,就可以思考,心里琢磨怎么做。我们上学的时候书很少,不是人人都有书看。我记得上高中没到县里之前,基本没什么书可看。

备考就是感觉有做不完的题,每天都是模拟考试。我数学很好,又被选进了县里的数学竞赛班,全县一共选了20多人,老师不停地换各种数学题。数学竞赛考得也不错,成绩在省里排前20名内。那时候老师天天和学生在一起备考,基本上除了学习,没有别的活动。

现在想来,当时高考复习也不全面,花在数学上的时间很多,物理化学没怎么复习。

不懂如何报志愿 专业盲选

新京报:填报志愿时,你怎么选择了学地质?

成秋明:高考完回家解散之前就报志愿。我在村里生活了17年,没有接触过什么叫专业,农村接触的都是农民,有几个远房的舅舅从抗日老根据地来到了城里,他们也不懂什么叫专业。我还记得班主任在高一时跟我讲的,他说,“如果你考上南方的大学,那就带扇子去;你考上了东北的大学,那就带棉衣去。”在我心目当中,这就是大学。

小时候因为受家庭影响,我相对比较封闭,也不愿意和别人交流。报志愿这天,县教育局局长在办公室对三四个学生讲怎么报志愿,我就在门外听。只听他说:你看省外的大学,有河北地质学院、唐山铁道学院、上海纺织学院……他一边说,我就一边勾,他说完了,我志愿也填完了。当时也没和家里人商量,就觉得省外的肯定比省内的好。

报完志愿我就回家了。有一天,我母亲很不高兴,她说,“有人说你们家孩子报志愿没报好。”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好不好,觉得有大学上就很好了。最后录取到第一志愿第一专业,位于张家口宣化的河北地质学院。

新京报:去上大学都做了哪些准备?家里有人送吗?

成秋明:那时候上大学都是自己去,通知书上会告诉你怎么坐车。我还会木匠活儿,临走的时候,自己做了个小箱子。家里穷,没有被子,我奶奶过世后留下的褥子我带走了,我二姨夫做了一个毡子给我当被子。毡子硬邦邦的,盖在身上,就像钻进山洞。我父亲赶个车,给我送到了火车站,我就自己去了河北地质学院。

上了大学,关系也转到学校了,就真正是吃“供应粮”了。我还记得在学校吃的馒头,长条的,我们叫“脚丫子馒头”,4两1个,可以吃饱了。另一个变化是住上了楼房,同学都来自五湖四海,77级和78级混住在一起,10个人住一间,有军人,也有老大哥,我是最小的。

谈大学生活:对专业不喜欢,学习仍然很认真

新京报:你后来怎么会从长春地质学院(现吉林大学)毕业?

成秋明:到了大学,对学习还是很渴望的,在学校要学数理化和地质课。这时我才发现,地质课怎么是这样的呢?要学矿物的形状、颜色、硬度、味道……这不和我们家种地是一样的吗?去八达岭实习一路上看花岗岩,我又晕车,特别遭罪,当时,我对这个专业特别不喜欢。

但我学习还是很认真,整天去图书馆如饥似渴地看书。在河北地院学习了不到三个月,学校要选拔学生送到长春地质学院,培养数学老师,河北地院有5个指标。我在山西省的数学竞赛中成绩很好,加上我是高分进的河北地院,在学校有点小名气。这时老师就动员我去考。就这样,我又被转到了长春地质学院。

到这里后,开始学数学,我就感兴趣了。这正好就是自己的兴趣爱好。

新京报:考研究生时你又选择了数学地质,为何后来还是回到了地质专业?

成秋明:我们从河北到长春地质学院一共10个人,数学5个,电子化5个。学了4年本科后,就我考了研究生,他们都回去当老师了。

在学校,数学我学得非常扎实。假期不回家,一是远,二是也没钱,我就在阅览室里做题。志愿报错了也有一个好处,在河北地院的三个月,专业课毕竟还是学了一点,后来我学数学的时候,因为精力充沛,有时间就去听其他的课,对水文地质产生了兴趣。在设计毕业论文时,我就把数学用到了水文模拟。

本科毕业以后,我准备考吉林大学的数学系研究生,在离考试还有两个月时,我的人生又扭转了一次,这完全是不可预测的。

当时有一个老师来找我,说你考数学地质吧,你数学好,又有地质基础。老师还说,我们有一个出国的指标,你考上来,就让你出国。于是,我就改了专业,转而考数学地质。

好几十人考,我分数最高,最后考上了三个,其中有一个比我小一两岁,他外语好,只有一个出国指标,就给他了。结果我考进来了,指标没了。

新京报:读研究生时的学习,是什么状况?

成秋明:我的导师在数学地质研究所,特别认真。他说,你学了数学本科,地质学得不够,你要重新回去补习。于是,我研究生就进了岩化系本科班,这比水文地质还更偏专业,主要学习矿物、岩石。要补地质课,又给我们找了岩浆岩、沉积岩、变质岩三个老师,单独辅导。我一边听大课,一边吃“小灶”,基本就能满足本科的程度了。

当时还有一个很好的机会,研究所在搞找矿,要用到地质的地球化学、地球物理,我又去学找矿。导师说,你得去修地球物理勘探。有数学的功底,学地球物理是不难的。就这样,我从本科到硕士,又留校做了5年的老师,基本上把我们地质学院的地质、地球化学、地球物理的课程,都学了一遍。

新京报:国外留学后,你在加拿大学校任教了,为何最后又选择回到中国?

成秋明:我并不是突然决定回国,从1996年开始,我就陆续参与国内的一些研究,慢慢地把重心转到了国内。1991年我去加拿大留学,1994年获得加拿大渥太华大学地学博士学位。第二年我在加拿大约克大学做助理教授,在校任教期间也很顺利,2002年1月破格晋升为教授。

1996年,第三十届国际地质大会在北京举办,那是我出国后第一次回国。这次回来,就被地质大学聘为了客座副教授,从那以后我感觉有机会能多给学校做点事儿,包括写文章、评审论文,在国外帮忙做些注册之类的事情。2001年,我在赵鹏大院士的推荐下,回国做了长江学者,那时候长江学者不是全职,主要是做一些合作项目,我还是两头跑。2004年,地质大学想组建地质过程与矿产资源国家重点实验室,赵先生就动员我来做实验室主任,一年后,实验室获得成功,这时国内也离不开,加拿大学校那边教课任务也不能减。我评估了一下,还是决定回来为国家做点贡献吧。就这样我就彻底回国了。

寄语年轻人:不管你选择的专业是否感兴趣,基础要打好

新京报:参加高考并考上大学,对你意味着什么?你考上大学后,家里有没有发生一些变化?

成秋明:可以说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。如果没有村里的临时高中,我现在也留在了农村,像我的哥哥姐姐一样,做点技术活儿谋生。

当年全乡就我一人考上了大学,乡亲们都很羡慕。我考上大学的时候,我父亲的“帽子”还没摘掉。但自从我去了县里参加数学竞赛,家里就已经不再受欺负了。过去农村都觉得,家里要出来一个状元了,以后就是有本事的人了。我父亲,包括全家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过去他们一直过得非常压抑。

新京报:你两个弟弟也是80年代考上大学,那时候考上大学并不多见。你考上大学对他们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影响?

成秋明:我父母一直非常支持我们上学,上到不能上为止。我哥哥姐姐因为出生问题,只念到了初中毕业。我考上了大学,出了省,眼界一下就开阔了,我的两个弟弟也有了目标。我还记得自己在大学里,给他们找各种复习题,后来我大弟弟考上了南京空军气象学院本科,小弟弟考上了东北财经大学本科。我的侄儿侄女,也都考上了地质大学、吉林大学等,这些都是无形的影响。

新京报:又到高考了,对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们,你有什么建议?

成秋明:从我自己的经历出发,首先是基础要打好。不管你对选择的专业是否感兴趣,先把它学好,基础是很重要的。其次,要重视自己的爱好,培养兴趣。我之前接触过一些孩子,发现他们在报志愿的时候,很多都是被动的。如果对专业不感兴趣、不爱好,就很难坚持下去。你的工作和生活乐趣都是一致的,这是最幸福的。在报志愿之前,多通过各种渠道对专业多了解,和父母、老师多商量,提前做一些规划。

另外,年轻人不要怕走弯路,不要有太多负担。即使你报的志愿不对,不是你想学的专业,没关系,还有很多修正的机会。所谓的弯路我觉得也没坏处,在弯路上,你可以多学一些其他的专业知识。大学阶段,主要是扩展知识面,如果你愿意,还可以继续往下学。

新京报:对于有意向报考地质的学生,你有什么想说的吗?

成秋明:前段时间,我到珠海两个中学上了两堂课。当时有个孩子说特别想学地质这个专业,但父母不让,他们认为很辛苦。很多人都认为学地质很苦,如果你感兴趣的话,就不会觉得苦。地质勘探的过程,和你花钱去旅游是一样的。但地质员看到的故事,和你去旅游看到的故事,完全不一样。如果你有兴趣和爱好,这个过程你会非常享受。

地球科学这个领域非常宽广,你想搞科学研究,可以做得很深入;想搞工程技术,有各种深海、深空的技术。目前地球科学方面仍有众多未解之谜,等待着被探索,科学理论、技术、方法和应用日新月异,投入其中将大有可为。

人物简介

成秋明,1960年出生。山西晋中人。现任中国地质大学(北京)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地质过程与矿产资源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,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主席。

他长期从事数学地球科学研究,创立了地质过程奇异性理论、非线性矿产定量预测理论与方法体系,并在我国和全球得到广泛应用,被评价为“成功推进了非线性理论在固体地球科学中的应用,不仅对地球科学,且对物理学和数学均具有重要意义”,获得多项国内外重要奖项。在他的积极推动下,数学地质从传统的统计地质学为主发展成为一门更具普适性的学科——数学地球科学。

2019年11月,成秋明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。2020年7月,当选为欧洲科学院院士。

新京报记者 陈琳 摄影记者 浦峰

编辑 樊一婧 校对 李立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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